那年冬天,母亲打来电话,父亲病又重了。我收拾手头工作,忙不迭跑回去。父亲在母亲的陪伴下住进医院。我赶到医院,父亲躺在病床上打挂瓶。看到我,他满脸笑容,眼睛几乎眯在一起。母亲似乎松口气,你总算来了。父亲瘦了,但精神不错。他目光扫视着我的手,我猛然想起,上次回来看父亲,他曾对我说,南京的盐水鸭太香了,再给他带只回来。说着父亲还咂咂嘴,陶醉在盐水鸭的美味中。我回来匆忙,把这事给忘了。我赶忙说下次一定记得带,保证。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,盐水鸭的味道,香啊!父亲孩子般企盼的眼神。我下决心下次回来一定给父亲带只盐水鸭。老小孩子,人老了真像小孩子。
还算顺利,没几天父亲出院了。出院那天,阳光很好,不像冬天,有点像春天的模样。父亲孩童般的笑脸,纯朴。我把他们送回家,在家里住了三天,安顿好家里事务,回到学校。
每晚打电话成了我和父亲的功课。我询问父亲的身体状况,父亲问我学校的工作,孩子们学习的状态。有时候说高兴了,他会在电话里“哈哈”大笑。这样的时间随着我参加区里研课,渐渐少了,中断了。再想起来电话时,已是靠近春节了。电话那头父亲高兴地合不拢嘴,他一个劲问我工作顺利吧?我不停地回答顺利顺利。父亲又“哈哈”笑了,我就说嘛,你肯定是工作忙。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。时间的缝隙张弛握在我手里呀!放假回来吧?父亲声音洪亮。那是,一定的,
资料,再写论文,写了几次不满意,转眼到了年根。匆匆忙忙打扫了一下家,手忙脚乱地准备了一些礼品和年货。等到踏上大巴,才想起盐水鸭没买,下次吧,下次一定买!回到家是大年三十下午。母亲在厨房忙碌,父亲围坐在沙发上打盹。
我一进门,他立马来了精神。我很怕他问盐水鸭,尽量不提食物。父亲的眼睛还是在我摆在桌上的食物中收搜一遍,眼神暗淡下去,瞬间恢复原状。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,左看右看。后来母亲告诉我,父亲每晚七时左右都会坐在电话旁等我的电话,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,让父亲打给我,父亲说不能打扰我,我不打电话,那是我没时间打。霎时我眼泪夺眶而出,心底自责泛滥,盐水鸭的事也让我懊恼不已。我很想朝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拍打。
春节过后,我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,学校临时调整,让我带一年级。我大量时间和精力投放在四十几个孩子身上。盐水鸭也时时出现在我眼前,无论如何我不敢再忘。
一日接到母亲电话,母亲说父亲又住院了,我忙着先买盐水鸭。兴冲冲地提着盐水鸭出现在父亲病床前,父亲已不能吃东西了。医生说父亲目前只能先打营养液维持。为什么会这样?医生说你父亲已是几进几出医院了,他能走到现在,他的毅力够顽强了!
我嚎啕大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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