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留一手”

牛青山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犯罪，行贿罪，三万，够杠子了，行贿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好同学刘亦守。

牛青山和刘亦守是大岭乡青山村一对光腚长大的好朋友，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。后来刘亦守上了大学，毕业考取公务员，靠着勤奋努力，一步步做到了这个地级市的建设局长。牛青山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，随着村里的进城务工大军到了建筑工地。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，他从一个拎泥兜的小工做起，凭着聪明灵活有眼色会来事，从一个小工、大工、技术员、施工队长，经过十来年摸爬滚打，自己带领几百名农民工，成立了一个在当地很有名气的建筑公司——青山建筑工程有限公司。

刘亦守没事骑个自行车城内城外地转悠，规划城市的布局。这几年城市扩张得很快，说实话这里的老百姓对城市发展还是很满意的。科学、大气、功能完善。刘亦守从政有个特点，做事谨慎老道，说话不露底，同事称其“留一手”。

牛青山常说：“总书记说了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，我的青山建筑工程公司就是青山村的金山银山。”总书记说的是他那个意思吗？他可真会断章取义，不过也没有人和他抬杠。他的公司是村里的金山银山还真不夸张，几百号人，大部分都是从青山村来的，每个人过年都带回家三万五万的。

刘亦守喜欢喝两杯，是分人的，从不乱喝不烂喝，没事的时候只喜欢喊牛青山喝，有时候也喊上别的同学，更多时也就他们两个。地点大排档小酒馆都行。

牛青山说：“我们俩怎么也是一个处级干部，一个身价千万，到那地方？”

刘亦守瞟了一眼牛青山：“牛什么牛呀，两个人坐包间，你看我我看你，有意思吗？小酒馆接地气，还能听到看到更多的市井人情，有什么不好？你嫌掉价就拿矿泉水瓶灌五粮液。”说完，狡黠一笑。

“亏你想的出，五粮液倒矿泉水瓶里，还在大排档里喝。”牛青山哼哼。

老规矩，一瓶两开，他俩慢慢喝慢慢聊慢慢听慢慢看。刘亦守对老同学说“这个地方减压，有时候能和你说的话不能在单位说，在单位说的话不能和你说”。

“搞什么神秘呀，像绕口令，首先说好我可不是巴结你一个建设局长，十多年感情，感觉你可处。”牛青山说。不过他也确实喜欢听刘亦守慢条斯理津津有味地聊市井人情，听旁边的群众谈国际风云，吹一番牛皮。

“独乐乐，不如众乐乐。”刘亦守狡黠地说。

买单大都是牛青山，“亦守，别看你官当得大，你那两个工资还真不够下馆子。我的钱活套，比你死工资来得快。”

刘亦守本来就没准备付账，更别说和他争了。毕竟他讲的都是实话。妻子下岗找个社区工作，一个月工资两千多元，儿子学美术花钱如流水，母亲是个药罐子，半个人的工资得跟着她。

“你说你一个局长，每天累死累活地不着家，五加二白加黑地工作，却没人给加班费。我也忙得屁颠颠的，却为自己挣到了钱。退休来我这干吧，帮我搞搞管理，一个月弄个万儿八千的。”

“呵呵，怎么说呢，入了这个行，就不能把挣钱作为第一位了，事业做好了，也有成就感。比如说我亲眼看城市现在发展这么好，就知足。按照现在的法规政策，就是退休了，估计也不能在你企业里任职的。”

“退休了，还受管呀，这叫哪门子理？”

刘亦守笑了笑，没有接茬。有时牛青山不经意在他包里装上一沓钱，他当时就急了，“你这是干嘛？精准扶贫？不清不白的”。牛青山说：“你别怕，只要你没在工程上帮助我，就不算受贿，我研究过法律。我们是同学，算我孝敬你老娘不行吗？”

这样两个同学在小城是引人注目的，是招人嫉妒的。你俩同学，一个建筑老板，一个建设局长，你青山建筑公司没有刘局长的关照鬼才相信。当纪检组通知他们去接受调查时，牛青山懵了。

“我们是同学不错，我给过他几万元也不错，但是与工作无关，那是我孝敬同学老娘的，他老娘常年有病，难道违法？”

“一个工程老板给一个建筑局长送钱难道不违法？你怎么不给别的同学老娘送钱？”纪检人员冷冷道。

牛青山激灵一身冷汗，顿然无语，“我体制外百姓一个无所谓，亦守，不会害了你吧，还‘留一手’吗”？

刘亦守看了看平时熟悉今天却装作不认识他的几位纪检调查人员，说：“同学情谊不能不要，不要，连一点情谊也没有了。要，就违规了，怎么办呢”？不慌不忙从笔记本里拿出几张保存得工工整整的捐献证书和发票：某月末日牛青山捐献青山村小学课桌一百套套一万元，某月末日捐献青山村小学篮球架两副一万元，某月末日捐献青山村小学图书一千册一万元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