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雪

飘雪了，终于下成了茫茫世界。一夜飞雪至，人间妆新景。

一到冬天，总盼望能痛痛快快下几场雪，还原脑海里对季节的记忆模样。今年冬天一直温暖，都12月份了，梧桐的叶子仍然青绿如昨，桂花还在飘香，草虫也偶尔发出坚挺的叫声，恍如夏天并未远去。只是到了上周，才感到寒风渐起，继而肆虐，四野茫茫，绵绵的雪意终于奔涌而来。一夜之间，大雪造就了一个奇美浪漫童话般世界，让钟情于雪的人们，拥有了许多美丽的冬日故事。

特意起了个大早去看雪。小区里看不到一个行人，天色是意料中的灰蒙阴翳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，大地茫茫一片如同雕塑一般，闪动着晶莹剔透的光芒。花草树木掩映在瑞雪之下，只露出稚拙憨朴的萌态；楼宇上面积满了厚厚的雪花，看起来像前仰后合的冬烘先生；亭台廊榭、荷池小溪，圆的成了一柄柄蘑菇，长的和方的都化成了好看的积木，任冬雪的双手潇洒任意地拼装；路边灯箱上的积雪，被灯光融化后结成的冰凌，跟山羊的胡须似的披挂下来；平日里汩汩流淌的溪流，一坨一坨的冻成了疙瘩，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堆玛瑙玉石呢！还有那些门洞、窗户，在厚厚的积雪里像瞌睡人的眼睛，迷迷蒙蒙慵慵懒懒。浓浓的雪意浸透了身边的一切！

我真是惊诧于这一幅难得的雪景了！那么忘情地、静静地伫立在雪野中，神驰目迷于她的冰清玉洁，不敢惊扰半步这铺天盖地的美好。

曾经搬过很多次家，选择现在的小区，是因为环境着实让我欢喜，除了有原生态的大片绿地，健身、休闲、娱乐设施丰富齐全。最令我钟爱的是绿植，不仅品类繁多，而且不乏珍品，如同一个微缩的植物园。营造者按照花、果、林、草、亭、榭、池、桥，移步换景，算得上是匠心独运了。这样的环境，当然成为茶余饭后休闲的赏心乐地，春看桃花，夏品蔬果，秋赏月桂，由于连续几年暖冬，单单落下了雪后赏梅的旧憾。这是一场对雪的久久等待，如同歌曲《雪》唱的那样：这季节风多了一些，而我却躲不过这感觉，任时间将我的记忆更迭，却无法忘掉你那冰冷的眼。

昨天晚饭过后，我放下手中的杂务，选择凭窗而立，只为了能够静静地欣赏雪花飘落。先是一星两点的飞转，继而渐渐稠密、潇潇洒洒，然后是万马奔腾、群羊涌动，大片的雪花翻滚着、倾泻着，以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，忘情地扑向大地的怀抱。雪花打湿了眼前的玻璃，水珠连成了水线，继而淋漓起来，好像含着热泪在表白：我来得开心吗？更多的雪花簇拥上来，渐渐堆积成了众多形状异趣的线条符号。夜阑时分，我凝视着它们不禁发问：这难道是雪花用别样的天书，捎来的无声祝福，愿山河无恙，人间美好吗？

天终于放晴了，庭院里又有了往日的喧嚣。最先躁动的固然是孩子们，他们呼喊着、奔跑着扑进雪地里，堆起了雪人，打起了雪仗，那些红的、黄的、绿的、紫的身影，犹如霎那间盛开出朵朵妖娆的花朵，在眼前温暖而生动地摇曳起来。我的心也像孩子一样热乎了，禁不住伸出双手，轻轻拢起枝头的一握白雪，凑近鼻端深深一嗅，一股寒凉直冲胸腹，瞬间周身感受了凛冽的震撼，人也变得愈发的清醒和敏感了。再细细端详这六角的琼花，已在掌心里慢慢透亮、莹洁、洇成细密的水珠，顿时既有了香消玉殒的遗憾，又有了涅槃重生的庆幸，百感俱生。

竟然传来了鸟鸣声。细细一瞅，不远处的小广场上，十来只麻雀正在雪地里闲庭信步。只见它们一会儿低飞徘徊，一会儿绕圈撒欢，一会儿叽叽喳喳，更多的时候追逐雀跃闹成一团，细密的雪面上留下了一串串好看的山字形脚印，雪泥鸿爪，好一幅雀戏瑞雪图。忽然就有了踏雪的雅兴，听到雪粒“咯吱咯吱”踩着节奏似地碎开，广袤的莹白色缓缓地在眼前迁延，周遭的雪世界如同梦境不断地氤氲升腾开去，人、物事、雪境、身边的一切慢慢虚幻，物我两忘、白雪非雪的感觉就如小草样簇生了。无怪乎人们对踏雪寻梅表现得如此着迷，不难想象，在无际的雪野里跋涉，疲惫的人们忽然看到了前方一朵火红的梅花，那种情绪是任谁难表的，一边是海水，一边是火焰，生命的两大境界，俗世的两种愿景，答案都在了眼前，原来寻梅竟然会寻找出如此丰富玄妙的意象啊！但简单说来，那蕴含其中的最基本的生之意义不也如快乐的鸟雀一样，在现实中得到了最本真的映现吗？